以上是一名網友希望我討論的題目,今日我便盡力而為地討論一下。坦白說,當我收到這題目確實嚇了一跳,因為不知如何回答。他出這題的原因相信是因為今年建築界最高榮譽的普立茲克建築獎(Pritzker prize) 是由日本的妹島和世和西澤立衛奪得,他們是繼丹下建三、安藤忠雄、槙文彥之後,第四位奪得此榮譽的日本建築師。反觀,中國則只有貝聿銘在1983年奪得此殊榮,而且還是以美藉華人身份奪獎的。
中國無論在教育、經濟等領域的發展都是在近30年內才上軌道,但日本都是花了30多年便培育出丹下建三這般的大師出來,而香港大學的建築系已有超過60年歷史了,但中國的建築界似乎還未能站在國際頂級舞台之上呢?
難道中國培養不出優秀的設計人材,還是中國人欠缺了創意的DNA呢?
當我思考這個問題之前,我相信未必是教育制度的問題,亦未必是關乎DNA的問題,相信是性格的問題。我心中從來不覺得「外國的月亮特別圓,洋人放的屁特別香。」因為根據本人和日藉太太結婚已4年,另外在英國共6年的生活,中國人在很多方面未必比外國人優勝,但亦未必比下去。
不過,我認為有些地方值得大家思考一下,以下都是我的親身經歷,藉這次機會和大家分享一下。
事件一
在我在英國讀大學一年級時,剛剛開學一個月左右,大學安排了一些公開講座,大學會安排不同的講者到大學演講,這些講座都是免費開放給公眾的,任何人仕都可以參加。
當晚的講者是來自倫敦,他是設計剛剛開幕的紐卡素千禧大橋的建築師之一。當他演講完畢之後,我心中有一條問題:為何這一條橋要設計成彎曲呢? 是否一定需要旋轉來讓船經過呢? 可否有更加平宜和快捷的做法呢?
當時的我由於是新生的關係,都害怕在各師兄/姊和教授面前當眾質疑這位嘉賓,又或者擔心自己的問題過於幼稚而被大家取笑,最後我沒有提出這些問題,就此了事。
但奇怪地,其他非我大學/非我這一科的觀眾,曾不時提出不同的問題,他們不單不會令講者感到不快,講者反而樂於接受這些問題,正面回答。不會有感到被質詢、被挑戰的感覺。
事件二
在我大學二年級時,其中一科是園林史(History of Landscape),當時教授講到關於獅子林,但他在筆記上寫的是杭州的獅子林,但是獅子林是在蘇州,而不是杭州。那時我亦一早已經知道筆記有誤,但我沒有當眾指出教授的錯處,我心想自己知道便算。不過,另一名同學立時舉手更正教授的錯處,教授當然感到有一點不好意思,但是都對同學的指正表示認同和感謝,因為萬一筆記有錯的話,考試便會根據這份筆記來評分。
一年之後,當我在圖書館偶遇另一名來自香港的學生,他在城大時是主修政治的,畢業後到英國繼續進修政治學。當我和他談論以上兩件事件時,他反問我為何不向嘉賓提出問題呢? 為何不更正教授的錯誤呢?
我當時的回答是,我來英國是讀書的,不是做英雄。我做好自己的本份,能畢業便成,其他人的事情我管不了。我為何要冒險開罪我的教授和嘉賓呢? 萬一得罪了他們,我可能不能畢業。
他的回答: 大學就是一個平台來追求真理和學問的地方,你都只為求學問而發問,而不是為了挑戰他的權威和麵子,大家都只是以事論事、追求真理。而且,你發問的問題可能是給予講者表演的機會,為何預先下了判斷呢?
再者,更正筆記上的錯誤是令全體同學受益,甚至下幾屆的同學都可能受益,為何要為了一名教授的面子而犧牲了全體同學的利益呢? 更何況,你都只是幫助他修正錯誤,令他減少犯錯而已。
事件三
如果是我大學的建築系畢業生,就一定會知道Professor Ivor Richard(萊察教授)的大名,他亦是我畢業功課的老師,他可以說是我大學裡最有名氣的建築系教授。他的文章不時在RIBA journal(英國皇家建築師月報),Architectural journal(建築月報)等權威性建築雜誌出版,而他亦曾多次為美國建築大師Richard Meier (理查麥爾)寫文章。
不過,他是出名的兇惡,他罵學生的態度簡直完全不能接受,他不單罵人如罵狗,有時你可能會因他的言詞而懷疑自己的能力,甚至存在的價值。他教學時經常用「Useless(無能)」、「Foolish(愚蠢)」、「Stupid(蠢笨)」、「Waste of my time(浪費時間)」、「If this drawing is an exam paper, I will mark it as -50(如果這是考試卷,我將會給予-50分)」,可以說是完全摧毀你的自信心。
他好像不能平和地說話,一開口就罵人,雖然他罵人不大聲,但他的言詞實在令人極度討厭。在我大學中,我從來未曾聽過一名學生欣賞他的言詞,連他給予高分的學生都討厭他的行徑,因為他的說話實在太過份。
在畢業後多年後的一個中秋節,我與數名師兄、師姊一同過節。在席上我們討論關於這名教授,大家一致認為Professor Richard 是一名出色的教授,他的確能教授同學們很多建築上的知識,沒有他我亦都不可能寫出這麽多的文章。我師兄更表示他代表了我大學建築學院的精神,因為我們是兼顧建築物的實用和技術層面,而不只是著重創意和美觀,因此在Professor Richard身上的確學到很多技術層面上的知識,我和我的師兄更慶幸受過他的洗禮,但是他的言詞的確令人討厭。
當我畢業後的一年,Professor Richard突然離職,因為系主任收到兩名女學生的抗議信,認為Professor Richard的言詞太過份,再加上他一向人緣極差,大部份學生都極度討厭他的為人,而且剛剛換了新的系主任,他失去了後台,於是他被要求自願離職。
講了1700字,以上3件事件和建築有什麼關係?
事件一:
作為主人家的我們,當然要對我們的嘉賓以禮相待,但是發問問題不等如不尊重他,不給他「面子」。提出問題,不等如質詢,亦不等如挑戰他的權威,大家講道理、討論問題,以事論事。相反任何講者都需要預計會接受到別人的挑戰,否則只會如縮頭龜一樣,只會自我感覺良好。
事件二:
如果當日我同學不當眾指出教授的錯處,大家不會知道真正的答案,當日我雖然知道真正的答案,但我自私地收起了真相,同學們沒有得著。不過,如果下一次教授同樣犯錯,而我又不知道真正的答案的話,而大家又像我一樣自私自利地收起真相,受苦的會是誰人呢?
事件三:
當我在讀大學時,課室內是相當「和諧」,沒有人敢對教授不敬,因為大家都需要畢業。但是,大家都對Professor Richard口服、心不服,我每一天都用盡我所懂的粗話來罵他,同學們之間都講盡他的壞話,但是都沒有任何實際的行動,可以說是「深層次的矛盾」。
再加上,我估計Professor Richard有一個錯誤的假設,認為教授在學校是傳授知識而已,而且嚴師出高徒,教授沒有討好學生的必要,但是時代已經改變了,大家的價值觀都不同了。而且,所有同學永遠都估計不到,原來改變只是需要兩個人的力量,因為大家都是在講道理。
講到底「性格改變命運」,Professor Richard如果待人接物上溫和一點,以他的資歷和學識,不單可以保得著飯碗,甚至可以升為系主任,甚至院長,但是他自己的性格毀了自己的一切。
以上的情況,同樣發生在你和我身上,「怕開罪別人」、「只求自己利益」、重「和諧」、「怕發問」,但同時內心有很多不滿而又不能解決,便做成很多「深層次的矛盾」。
總結一句,如果「閉門自居」、「怕挑戰」、「怕發問」、「怕追求真相」、「怕權威」又怎會做出好的學問來呢? 創意又怎可以被激發呢?
一切的事情都是性格改變命運,Professor Richard如是,你和我也是如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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